八〇年代后期:解严、真言社成立、水晶唱片推出《摇滚客》杂誌、电影《恋恋风尘》配乐获法国南特影展最佳配乐、报禁解除、六四天安门事件、郑南榕自焚身亡、黑名单工作室《抓狂歌》专辑发行、新台语歌运动;九〇年代初期:野百合学运、林强《向前走》专辑发行、首届金曲奖举办、动员戡乱时期终止、三立五虎将金牌点唱秀、香港四大天王旋风袭台、音乐录影带及 KTV 流行⋯⋯那无疑是百花齐放的年代,所有积压已久、亟欲宣洩的创作能量一举爆发,台湾不但成为华语流行音乐市场中心,无数张销售破百万的畅销专辑更是网路及串流盛行的现今所难以想像。那是个第四台与网路尚不普及,一切靠你自行亲身体验摸索的年代,而历经三十年修复上映的《少年吔,安啦!》,正是那繁华盛世的经典作品。
醉心于音乐世界的我,在当时还只是个少不更事的青春期男孩,因为荷尔蒙作祟而选择就读南部有名的男女混班国中,三个年级班级加总总数超过八十余班(每班五十余人),每天骑脚踏车上学都要提心吊胆身旁呼啸而过的小绵羊改装机车,常见男男女女躲在校内门早已被破坏殆尽的厕所中吞云吐雾、探寻身体密码,眼神中则流露着迷茫快感。台湾在当时新闻报导中总是充斥着黑枪、飙车族、绑票、计程车司机或流氓角头间的斗殴案件,吸食安非他命、强力胶与速赐康时有所闻,麻阿台(赌博电玩)与七彩理容院店家随处可见,警察与帮派角头老大搅和在一起是不得不的常态⋯⋯用现在的角度来看似乎有点恐怖,但在当时是见怪不怪的生活日常,学生时期三字经问候语是基本礼仪(当然不能让家中长辈听到),升学与金钱万能主义至上(至今如是)的年代,虽然充斥着各式各样不同的诱惑,但却交杂产出创意十足的文化现象。
《少年吔,安啦!》用现在的观点来看就是一部很纯粹的传奇经典电影,在压抑的年代透过毒品及肉体发洩满足自身需求,以浪子(当时并无台客用语)阿国与阿兜仔的视角及漫无目标、虚无享乐的生活态度,扎实记录了当时黑道横行及枪枝毒品氾滥的社会现象。配合电影剧情走向应运而生的同名原声带,完美透过音乐词曲创作,及乐手们最具江湖味道的高超演绎诠释,唱出了难免渴望刺激、寻求不同享乐慰藉的老百姓心声。
由「倪桑」倪重华监製、詹宏志策划,邀集电影监製侯孝贤、以《向前走》闯出名号的台语歌谣当红炸子鸡林强,以及由现皆为流行音乐圈扛坝子要角成员所组成的 Baboo 乐团(林暐哲、李欣芸、李守信与金木义则)及当年身形仍属壮硕魁武但已用超强蓝调吉他演奏技巧征服独立乐圈(曾于水晶唱片合辑中献声)的「伍佰」吴俊霖与中国唢吶萨克斯风第一高手刘元共同参与创作演唱,更邀集金曲奖常客王治平担任多首歌曲的製作工作,及拥有摧枯拉朽吉他神技的巨匠倪方来、江建民加入乐手阵容⋯⋯以高出当时电影配乐预算行情十余倍的金额投入製作,试图打造出一张符合电影情境的原声大碟。而事实也证明,这确实是一张难以被超越的划时代经典原声带。
林强 Lin Chung(Lim Giong)&侯孝贤 Hou Hsiao Hsien【无声的所在】Official Music Video无声的所在 作词 陈世杰作曲 伍佰行这呢久 是不是感觉有淡薄仔累赶紧找一个无声的所在 一个会冻喘大气的所在 缓缓仔躺落来撑这呢久 险险嘛地要忘记仔要冲啥咪赶紧找一个无声的所在 一个会冻放轻鬆的所在 慢慢仔想看嘛惦在这座铜墙铁壁的深山林内 纷纷扰扰 吵吵闹闹的日子活下来安怎艰苦的心事 颠倒爱吞落腹肚内惦在这座漂流...主打歌〈无声的所在〉在充满江湖气口的侯孝贤与当时年轻气盛的林强对唱之下,重现黑道走闯江湖后渴望放轻鬆的心情;〈点烟〉以蓝调吉他开场,由偏好花衬衫一头马尾长髮的吴俊霖担纲演唱,唱出了最具兴味的男子汉抽烟心情,同名单曲〈少年吔,安啦!〉则唱出了无奈的浪子心声;天才罗百吉所操刀编曲製作的〈你真正上厉害〉在跳动的节奏编曲搭配超强悍吉他演奏中,由当时仍无所畏惧的林强演唱,呛出了缺角不肖囝仔看啥都不爽的自以为是,无疑是专辑中最抢耳的单曲;由带有颓废沙哑歌声的林暐哲所演唱的〈少年安〉则在歌词中隐喻少年吸食安非他命,速一嘴即可逃避现实通往欢喜世界;有着新浪潮编曲的〈梦桃花〉则由刘元透过乐器演奏传达男女间的暧昧情愫。
原声带中由 Baboo 操刀,电影中阿国与人干架混战前,在卡拉 OK 舞台所演唱的〈电火柱仔〉充满了浓厚迷茫酒味、意识不清的恶趣味(谁会对电火柱仔发号施令呢?);林强演唱、Baboo 编曲演奏的〈赶紧来赚钱〉则充分突显出当时台湾钱淹脚目的複杂社会景象;在几乎纯以金木义则贝斯演奏的〈演奏曲〉后则接上了侯孝贤搭配倪方来吉他主奏的〈梦中人〉作结,唱出了最浪漫的江湖男儿爱情催悲之歌。
对比时下流行的厌世风潮,毫无疑问这张原声带除了唱出正港快活的江湖底气外,亦深刻反应当时的社会现实,在帮派耍狠械斗的故事背景中,呈现出颓靡的生活态度与乱世中的浮华都市景象,更重要的是成功地用音乐创作具体唱出剧中不同角色的心情故事。三十年后的今天重新检视,其经典地位依然难以撼动,这张原声带是只有在那个年代才有可能产出的完美杰作,时间已然验证一切,等待你去实际聆听体会。
全文剧照提供:牵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