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电影的灵魂守望者:许鞍华用《好好拍电影》诠释光影人生

2025-07-08 08:33:56

渡轮缓缓驶过维多利亚港,海风裹挟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许鞍华站在甲板上,目光穿过朦胧的雾气望向远方。这段拍摄于《去日苦多》结尾的自白,恰似她电影中那些漂泊的主人公——永远在移动,永远在寻找,却始终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当被问及为何不离开香港时,她沉吟良久,最终将原因归结为一种近乎固执的好奇:想要亲眼见证这座城市的蜕变。

这份执着跨越了二十余载光阴。2020年,文念中执导的纪录片《好好拍电影》试图为这个未竟的追问续写新篇。镜头前的许鞍华依然保持着标志性的短发造型,只是发间已染霜雪。两部纪录片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岁月,更是一个时代的嬗变——从九七回归前夕的惶惑,到新世纪的文化重构,这位被誉为"香港电影活化石"的导演,其创作轨迹本身就是一部微缩的港岛变迁史。

《好好拍电影》的诞生源于一个令人惊讶的发现。作为长期与许鞍华合作的美术指导,文念中注意到华语影坛诸多大师都有专属纪录片留存,唯独这位拍出《女人四十》《桃姐》等杰作的女导演始终缺乏系统记录。这个空白催生了一次跨越《明月几时有》拍摄周期的跟拍计划,最终呈现出一个在片场暴跳如雷又会在事后请大家饮茶道歉的鲜活形象。

回溯至1997年的《去日苦多》,许鞍华选择用另一种方式书写自我。在焦雄屏策划的这部纪录片中,大学同窗的餐桌对话成为时代注脚。觥筹交错间,立法议员与学者们谈论着身份认同的焦虑,而穿插其间的粤剧唱段,恰似许鞍华电影中那些挥之不去的文化乡愁。特别令人动容的是她与母亲的互动场景——那个年轻时因战乱带着她颠沛流离的日本籍母亲,如今成了她理解香港的镜像

两部纪录片形成了奇妙的互文。《去日苦多》如同散落的文化拼图,暗藏着《客途秋恨》里母女疏离的源头、《千言万语》中社运青年的精神图谱;而《好好拍电影》则像专业的电影档案,详实记录着《天水围的日与夜》如何用200万港币拍出人间烟火,《黄金时代》又为何成为票房滑铁卢。前者是私人记忆的蒙太奇,后者则是电影工业的幕后花絮。

在许鞍华的创作宇宙里,漂泊从来不只是物理空间的转移。《投奔怒海》中越南难民的舢板、《胡越的故事》里偷渡客的集装箱、《姨妈的后现代生活》中上海弄堂的迁徙,这些意象共同构筑了她对"离散"的持续思考。有趣的是,这种流动性与她本人的工作方式形成鲜明对照——坚持手写分镜脚本,坚持实地勘景,甚至为说服素人演员而三顾茅庐。正是这种近乎偏执的在地性,让她的电影始终带着香港的体温。

当多数同行北上掘金时,许鞍华依然保持着对港岛市井的敏锐嗅觉。《桃姐》里养老院的消毒水气味,《明月几时有》中沦陷期楼道里的煤油灯,这些细节堆叠出她独特的现实主义美学。正如作家刘以鬯所说:"香港的故事很难说清楚,但许鞍华总能用镜头找到那些被忽略的褶皱。"近年来她更将视野拓展至粤港澳大湾区,在《七人乐队》中用胶片捕捉即将消失的港味街景。

商业与艺术的平衡始终是许鞍华的创作谜题。《书剑恩仇录》耗资巨大却票房惨淡,《得闲炒饭》用轻喜剧探讨LGBT议题反而引发热议。这种"任性"背后是她对电影本质的认知:"好电影应该像老火汤,需要时间熬出真味。"在流媒体冲击传统影院的今天,这种坚持显得尤为珍贵。

夜幕下的庙街渐渐亮起霓虹,许鞍华电影里的主人公们又开始新一天的奔忙。从《去日苦多》到《好好拍电影》,变的是镜头前的皱纹与白发,不变的是那份近乎天真的执着。或许正如她在新作《》中所暗示的:电影人的使命从来不是给出答案,而是永远保持提问的姿态——关于历史,关于城市,关于那些在时代浪潮中沉浮的普通人。

在电影资料馆的某个角落,保存着许鞍华年轻时写的导演阐述:"我想拍这样的香港——茶餐厅收银台后的圣母像,唐楼天台盛开的簕杜鹃,还有永远修不完的马路。"这些画面最终都化作胶片上的光与影,而那个站在渡轮上眺望的女子,依然在等待下一个靠岸的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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