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般笼罩着七玄门，山间的风裹挟着刺骨寒意。张铁抱着炭盆穿过长廊，炭火在铜盆里噼啪作响，映得他脸颊发红。这个憨厚的农家少年不会想到，今夜踏进墨大夫院落的脚步声，将成为他短暂生命里最后的回响。
墨居仁的厢房亮着昏黄的灯，窗纸上晃动着两个扭曲的人影。张铁正要叩门，屋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我等不了三年！"墨大夫沙哑的声音里透着癫狂，"这具身体每天都在腐烂，你看这伤口！"布料撕扯声后，是另一个阴冷似铁的声音："强行夺舍？你想变得像我这般人不人鬼不鬼？"张铁的手僵在半空，炭盆差点脱手坠落。
木门猛地洞开时，张铁看清了终生难忘的画面——墨大夫左肩溃烂的皮肉里蠕动着青色血管，身后黑影竟是具包裹在绷带里的干尸。墨大夫浑浊的眼珠在看到他瞬间迸出杀意，张铁转身就跑，却听见脑后传来利器破空的尖啸。
三日后韩立站在墨大夫房前，青瓷瓶里新摘的野菊还沾着晨露。自从张铁失踪，少年指腹始终摩挲着袖中匕首的纹路。"铁哥最重承诺。"韩立盯着墨大夫斟茶的手，"他说要给我带山下的麦芽糖。"茶盏在案几上磕出轻响，墨大夫袖口露出半截青黑的手指："尘缘如蛛网，斩断才能登仙。"
当韩立在神手谷发现那具会走动的"铁奴"时，人傀关节转动发出的齿轮声让他胃部绞痛。这个被抽离魂魄的躯壳仍保持着张铁劈柴时的习惯动作，后颈处暗红的符咒像条蜈蚣。月光下韩立将暖阳宝玉按在铁奴心口，玉中游动的血丝让他想起入门时张铁省下馒头给他的那个雪天。
夺舍之夜的烛火特别明亮，墨大夫药箱里三十六根金针排成诡异的星图。当老人枯爪般的手按上韩立天灵盖时，少年突然露出微笑——长春功第六层的真元在经脉里掀起巨浪，淬过蛇毒的匕首正抵在墨大夫肋下三寸。窗外惊飞的夜枭掠过月亮，像极了张铁教他辨认的北斗七星。
修仙界的夺舍秘术向来凶险万分，据《南华尸经》记载，成功者不足十一。墨大夫之所以选择韩立，不仅因其身具木灵根，更因少年在野狼帮袭击时展现的惊人悟性。那日韩立观察墨大夫施毒手法，当晚就能复现七分，这等天赋在修真界被称为"镜心通明"。
铁奴的炼制过程远比普通傀儡残忍，《魔傀录》提到需活取三魂而不伤七魄。韩立后来在乱星海遇到的天傀宗修士曾说，会保留原主部分肌肉记忆的人傀，施术者定怀着极深的愧疚。这或许解释了为何曲魂总在雨天仰头望天——那是张铁生前最爱做的动作。
暖阳宝玉的来历成为贯穿全书的伏笔。三百年后当韩立在大晋皇宫再见此玉，才明白墨大夫所谓"家传"实为掩人耳目。玉中封印的玄阴之气，正是克制夺舍反噬的关键。这段因果循环印证了修真界"天机一线"的古老谚语，当年看似偶然的杀局，冥冥中早有定数。
神手谷的竹叶在韩立离去那日枯黄了大半，铁奴机械地跟在少年身后，脚步踏碎薄霜的声音像在呜咽。很多年后当曲魂在虚天殿为韩立挡下致命一击时，那具钢铁身躯里突然传出张铁的声音："韩...师弟..."刹那间的神魂回光，照亮了两个少年最初相遇时的漫山红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