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之寺

「雁之寺」是水上勉在1961年3月发表于文艺春秋杂志,同年获得45回直木赏的作品改编。

京都孤峰庵的住持北见慈海,每日与爱人里子享乐,对十三岁修行中的慈念异常苛刻,动辄以修行名义打骂。慈念阴郁寡言,只有里子对他同情关怀,有天雨夜慈海出门前往檀家作法事后,行踪不明。寺中其他和尚推测他去云游,只有里子发现异常,察觉是慈念下的手。

最后她陷入混乱,呢喃听到雁鸣声。而纸门上的养育幼雁的母雁,被撕去一角,里子从破洞里看向镜头。

画面一转,从黑白变成彩色的人声鼎沸,修学旅行的学生、外国观光客挤满京都,陈年往事早已无人知晓,慕名而来的是寺内有名的雁子纸门画。

少年看到大人沉溺酒色的堕落

作者水上勉因儿时家境贫困,幼时曾被送往相国寺的瑞春院,九岁到十三岁时在严苛修行中度过,京都寒冷的冬天,他曾经在今宫神社内,一心注视着茶店里烤饼的炭火。

他在受不了严峻生活和思念母亲时,看着佛间的袄绘哭泣。小说中他将场景设定在衣笠山的孤蓬庵,孔雀描写成雁,但实际上更里面的上间之间,确实画着雁。

由于是不能入内的房间,水上勉并不知道这件事。他在以≪雁之寺≫获得直木赏后造访相国寺,才知道真有雁绘,而感到不可思议。

水上勉亲眼见到寺院内部和尚沉溺酒色的堕落,「雁之寺」电影公开时也受到京都寺院强烈的抗议。

电影一出场就是慈念被命令清扫粪池,住持自己跟里子在房内,晚上喝酒,烧洗澡水,对慈念呼来喝去,完全不体谅他白天还要去学校参加军训课程(时代设定为二战期间),放学还要赶回寺院做杂物。

虽说禅宗修行戒律严苛,住持完全展示了什么叫放飞自我、严格要求别人,顶着肥胖身躯,嘴上拿着修行是应该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自己吃好睡好,甚至为了跟里子晚上娱乐,特意加装双人床。

对比慈念缩在角落,盖着单薄被子,过度疲惫导致睡过头,被住持斥喝绑上绳子,说要一拉绳子就要过来,夜间不小心拉动,搞得慈念疲于奔命。

进展视角大多是里子同情慈念,但偶尔也会切换慈念偷偷抬眼观察,前期大多都是阴郁低头作苦力杂事,很少照到正脸,因此一两个特写眼神会印象特别深刻,而他的视线,都是投向住持和里子如胶似漆时,另一幕是里子跌倒时露出的大腿,两人都很尴尬,一个赶紧移开视线,一个嘻笑掩饰。

严以律己才是真正为对方好

看到这里的铺垫,不禁让我忍不住思考,所谓严苛要求修行,若是真要为了对方,该怎么做才好?

也许只能是以身作则吧!虽说是很天经地义的道理。一个人本身行为不值得尊敬,当然不会去听他的说教,甚至会很瞧不起。

如同父母总是严厉要求小孩,自己却不去实行甚至做不到时,孩子心中绝对会产生质疑。真心想要教育培育弟子,并非空空口白话,那必定包含一部分自我牺牲的觉悟,住持必须展现更加自律苛刻的修行,忍别人不能所忍之苦。

要是住持自己跟着一同清早念经,率先带头做好繁重杂物,冬天冷到发抖时,招手唤慈念一起窝在暖桌偷闲,剥颗橘子递过去,温言和他谈谈心、不知该有多好。那被叫做「弃吉」的孤独少年,也会感受佛法温暖,也会有光照亮阴霾。

美丽的里子的确对他表示同情,但很难让人不联想,部分有算计的,因为她深知住持死后,自己必定被赶出去,而去讨好慈念,甚至后面剧情发展到不惜身体勾引。但也绝不是诱导观众去指责或否定角色,当时背景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生活毫无保障,如里子试图开导慈念说的:「我小时候也跟你一样吃足苦头,但你能当和尚修行很好,至少能成为高僧。不像我们只能伺候人。」

她是感慨自身遭遇,却也是诚恳鼓励慈念的肺腑之言。

对温情的渴望,对母雁的妒嫉及追求

演员若尾文子在演出清姬时的妖艳,出演里子时的优雅柔媚,一口京都腔相当动听。三岛雅夫也演活了色丑肥住持的惹人厌,另外从寺院聚会时,其他住持揶揄他整天翘会、沉溺女色,侧面也呈现这家伙品德低劣,并非慈念主观认知。

慈念在布局前异常冷静,故意放出住持云游的消息,事后处理尸体的隐蔽工作也滴水不漏,表情没有特别的变化,就像是他叙述鸢抓了很多猎物,蛇、老鼠等等放在树洞里,巨细靡遗的形容,把她吓得跑开后,念慈阴郁的脸上露出笑容,像是小学生故意欺负喜欢的人似的。

他每次抬头的场景,总是看着本该戒律严格的和尚,跟女人亲亲我我的无奈及不解。慈念是渴望母爱的,或是更广义说是渴望温情。却被周遭的大人一次次的背叛,就连他再三恳请不要提及自己是弃儿的身世,却还是被里子知道了。

也许他们觉得就是一桩小事,玩笑似的拿别人的不幸秘密,当茶余饭后下酒,却不知道这一刀割的多深,伤的有多重,血流干时,慈念心也冰冷僵硬。个人觉得除了件件叠加的虐待,中间转折的这个事件,更是将他推往深渊。

棺木入土,从棺木视角仰望,与慈念四目相对,冰冷就像是瞧着树洞里扭曲挣扎的猎物。

思念母亲,又或是嫉妒有母亲关怀的幼雁,慈念撕掉纸门画上母雁的部分,就像是撕掉自己心中的渴求、嫉妒及最后的良善。而里子也许是他曾有的片刻温情,但终究是镜花水月的不可求。

最后的京都观光潮风行的场面,诠释的全是感伤的时代无缝接轨。寺院留下的永恒的艺术雁绘画,却又好像控诉没有人在乎去深究,景点出名所以来看个过场就好。真相都送葬在阴影里,包含控诉那些吃喝玩乐、不守清规戒律的和尚,不会遭受谴责,也没有人能够或胆敢去挑了佛门疮疤。

只有水上勉提起一支笔戳穿对寺院的愤恨及厌恶,「雁之寺」是一部可以说是阴冷,也是悲伤抑郁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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