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队》中,老山东的儿子铁梁的腿究竟怎么了?背后的故事令人动容。

2025-09-04 08:15:48

暮色四合,山风卷着柴草的气息掠过屋檐。鲁长山从短暂的睡梦中惊醒,炕头另一侧空空荡荡。铁梁进山砍柴至今未归,这让他心头隐隐发紧。他披衣推门而出,坐在院口的石碾上,目光投向蜿蜒入山的小径。远处传来归巢鸟雀的啼鸣,却始终听不见那熟悉的脚步声。

直到月牙挂上东山脊梁,黑暗中才响起拖沓的步履声。少年瘦削的身影从林间显现,背上捆着比他身形还高的柴垛,右腿的裤管空空荡荡地晃动着,仅靠左腿和一根磨得发亮的木杖支撑着全身重量。鲁长山快步上前接过柴捆,触到儿子汗湿的肩背时,少年下意识侧身避开。

灶房里飘出小麦粉的焦香。妻子用昨日新磨的面粉擀了宽面,滚水翻腾间,白生生的面条如银鱼般在锅中沉浮。三人围坐在桐油灯下,铁梁埋头吞咽着面条,额发垂落遮住了眉眼。鲁长山望着儿子被山风刮得皴裂的耳廓,喉结微微滚动。坐在对面的姐姐忽然用竹筷轻敲碗沿:“梁子,爹特意等你到这会子……”少年咀嚼的动作顿了顿,筷子在碗沿磕出清脆的响声,终究什么也没说。

夜半时分,鲁长山听着隔壁屋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轻轻推醒枕边的妻子。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妻子眼角的水光。“这回说什么都不能让你走了。”她攥住丈夫粗粝的手掌,声音压得极低,“孩子这些年遭的罪,你都没瞧见……”鲁长山的目光穿过土墙,仿佛能看见少年空荡的裤管。去年深秋那个血腥的午后突然撞进脑海——林间惊起的飞鸟,日本兵靴底踩碎枯枝的脆响,还有铁梁被军刀斩断右腿时撕心裂肺的哭嚎。当那些豺狼将断腿扔给狼狗争抢时,少年因剧痛而扭曲的面容成了他这些午夜梦回时最狰狞的梦魇。

此后无数个深夜,当铁梁沉入睡乡,鲁长山就着豆大的油灯开始雕琢一块楸木。刨花如雪片般堆在脚边,刻刀划过木材的纹路,发出沙沙的轻响。他比照着儿子左腿的尺寸,在木料上反复描画弧度,掌心被工具磨出层层血泡。某天黎明时分,一具精巧的木质假肢终于成型,关节处用熟牛皮缠绕,顶端衬着柔软的棉布垫。

铁梁第一次见到这个物件时,眼神像受惊的幼兽。在母亲温柔的劝说下,他终于允许父亲将木腿绑在残肢上。当少年撑着炕沿试图站立时,假肢与皮肉磨合的痛楚让他瞬间白了脸庞。“扔了拐杖。”鲁长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试试迈步。”妻子张开双臂站在三步开外,眼底漾着水光:“来,梁子,到娘这儿来。”

少年颤巍巍地抬腿,木制脚掌落地时发出笃的轻响。他摇晃着如同初生的小鹿,五步的距离竟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当终于扑进母亲怀抱时,三人额间都沁出了汗珠。鲁长山望着儿子倚在妻子肩头露出的笑纹,觉得这些日夜的辛劳都化作了山涧清泉,潺潺流过心田。

从此每日晨光熹微,父子俩便相伴进山。鲁长山在前头砍柴,铁梁扶着白桦树练习行走。林间的泥土印满了歪斜的足迹,有些深有些浅,如同成长路上必经的坎坷。某日暴雨初歇,少年试图抛开辅助的木杖独自行走,湿滑的苔藓却让他重重摔倒在泥泞中。鲁长山解开被雨水浸透的假肢,发现残肢末端磨出的血泡已然破裂,脓血染红了衬垫。

父亲突然发狠般扯下假肢,扬手将其抛向深谷。木腿在空中划出弧线,撞在山岩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咱不练了!”鲁长山的吼声惊起满山飞鸟,却在触及儿子含泪的目光时骤然失语。少年倔强地抿着嘴唇,视线追随着消失在山谷中的假肢,忽然撑着树根挣扎站起,用唯一的左腿蹦跳着往坡下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父亲心上。

妻子闻讯赶来时,只见爷俩相对无言地坐在崖边。她取出备好的药膏,轻轻涂抹在儿子红肿的残肢上,哼起幼时哄睡的歌谣。山风拂过漫山遍野的蒲公英,白色绒球如雪花般纷扬飘散。鲁长山望着远山起伏的轮廓,忽然想起抗战时卫生员教过的护理知识。次日他徒步六十里山路去县城,用珍藏多年的银元换回一卷医用纱布和消炎药粉。

假肢被重新寻回并加以改良。鲁长山在接触处加了软木衬垫,调整了承重角度,甚至仿照脚掌形状雕出防滑纹路。铁梁再次尝试时,破天荒地主动扶住了父亲的手臂。这个细微的举动让鲁长山鼻腔发酸,他想起儿子年幼时蹒跚学步的模样,那时那双小肉手也是这般信赖地抓着他的食指。

深秋时节,铁梁已经能挂着单杖协助父亲搬运柴火。某日黄昏,少年突然在院门口停步,望着父亲被扁担压弯的脊背,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山风卷着金黄的银杏叶打旋儿,炊烟在青瓦上袅袅升腾。当鲁长山转身准备接过柴捆时,听见极轻的一声呼唤融在暮色里:“爹。”

这个简单的音节让中年汉子愣在原地,扁担从肩头滑落也浑然不觉。他看见儿子眼眶泛红却努力挺直脊梁,残缺的身躯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妻子闻声从灶房探出身来,围裙上还沾着雪白的面粉。三人目光交汇的刹那,多年心结如山雾般渐渐消散。

寒冬来临前,铁梁已经能靠着假肢独自巡山。虽然步态仍显笨拙,但他总坚持每天多走一段山路。某日在曾经遇袭的老松树下,他意外发现一株晚开的山杜鹃,殷红的花朵在枯枝间灼灼绽放。少年小心折下花枝插在断腿处,哼着母亲常唱的小调踏上归途。木腿叩击山道的节奏,渐渐与林间雀鸟的鸣唱合成和谐的韵律。

山居岁月如水般流淌,战争阴霾逐渐远去。当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再度怒放时,铁梁已经能骑着毛驴进城售卖山货。市集上的人们常见个精瘦少年坐在摊前,手指灵活地编着草编蚱蜢,身旁立着根磨得发亮的楸木假肢。有好奇的孩子问起腿的事,他总是笑笑:“留给山里的狼狗了。”那笑容里再无阴霾,就像雨过天晴后洗得碧蓝如洗的天空。

很多年后,当鲁长山白发苍苍地坐在院里晒太阳时,总会眯眼看着儿子健步如飞地忙里忙外。那具假肢早已换过十多茬,最新这具还镶了铁匠打的金属关节。有次小孙女追着问木腿的来历,老人抱起孩子指向远山:“瞧见那些杜鹃花没有?你爹每走一步,底下都开着花呢。”山风送来清甜的花香,仿佛在诉说那些关于坚韧与重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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