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戏台上的灯火却将小镇的喧嚣照得通明。小红枣的嗓音清亮如溪,一字一句敲在听客的心上。台下的人群中,高云虎与万福庆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每一张面孔。他们等待的,是一个藏在人海中的影子——一个用女声唱戏的男人。
茶馆里茶香氤氲,琴声悠扬。小红枣一曲终了,台下掌声如潮。她含笑邀请几位常来的掌柜上台同乐。一位布庄老板捏着嗓子唱了几句老生,引得满堂哄笑;粮行掌柜则扭捏作态学了几句花旦,虽不专业却趣味横生。高云虎的指节在桌下微微发白,万福庆的酒杯久久未动。他们在寻找的,不是这些浮于表面的表演。
当棺材铺的掌柜被推上台时,场子忽然静了几分。这是个瘦削的中年人,平日少言寡语,总穿着深色长衫。他清了清嗓子,开口竟是一段《贵妃醉酒》——字正腔圆,宛转悠扬,全然是女子的声线。高云虎与万福庆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了答案。
深夜的棺材铺里弥漫着木材与漆料的气息。游世龙被按在未完工的棺木上时,脸上还带着戏台上的残妆。他嘶喊着日军的名号,声音却不再是那个婉转的女声,而是粗粝如砂纸摩擦。“你们敢动我?日本人绝不会放过你们!”高云虎的刀锋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映出他眼中积年累月的恨意。那一刀落下时,万福庆别过了头,只听见木材上溅开温热的声响。
小镇的戏台从未停歇。次日小红枣照常登台时,瞥见台下少了那个总是坐在角落的棺材铺掌柜。她捻着水袖转身,唱腔依旧清亮,却莫名带了几分颤音。大阔枝在后台擦拭茶具,望着小红枣的身影轻轻叹气。她早知道高云虎会走上这条血路,却没想到一切来得如此之快。
在这个动荡的年代,每个人都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游世龙用女声演绎着别人的悲欢,自己却成了权力博弈中的棋子。高云虎为复仇而生,万福庆为道义而战,就连茶馆里端茶送水的大阔枝,也藏着一份说不出口的情愫。戏里戏外,真假难辨,唯有刀锋落下时的鲜血真实得刺眼。
远处的山峦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小镇如同一个微缩的舞台,上演着爱恨情仇的戏码。当新的棺木被钉上时,茶馆里的笑声依旧,戏台上的锣鼓照常敲响,仿佛昨夜的血腥从未发生。但某些人的命运,早已在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就已经写好结局。
小红枣后来再唱《贵妃醉酒》时,总会想起那个用女声唱戏的棺材铺掌柜。她不知道他为何沦为日军的走狗,也不知道他手上沾了多少鲜血。但每当月明星稀的夜晚,她总会对着妆镜轻声哼唱那段熟悉的旋律,仿佛在祭奠某个迷失在戏中的灵魂。
乱世中的选择往往非黑即白。高云虎的刀很快,但他的心却沉甸甸地坠着。万福庆虽然死里逃生,眼底却多了几分沧桑。除掉了游世龙,除不掉的是这个时代笼罩在每个人头上的阴影。戏还在唱,茶还在凉,而新的角色已经悄然登上了这个充满危险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