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牡丹江的街巷被一层薄雾笼罩。汤德远踏进肖铁林的宅邸时,心中并无几分情愿。乱世之中,人如浮萍,他不得不为双亲与妻儿寻一个暂时的避风港。肖铁林,这位在牡丹江一带声名显赫的人物,向他伸出了手——虽非清白之路,却是生存之途。病愈后的汤德远,面色尚带苍白,却不得不强打精神,踏入这漩涡中心。
肖铁林对他颇为器重,很快委以重任,让他打理粮仓事务。粮仓堆满了麻袋,看似寻常,却暗藏玄机。那日午后,汤德远在清点库存时,无意间撕破了一个麻袋的边角——里头竟混杂着黑乎乎的块状物。他拈起一点,凑近鼻尖,一股刺鼻的气味袭来。是烟土。他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冰水浇透。
他径直去找肖铁林,脚步急促,胸中翻涌着怒火。肖铁林正坐在太师椅上,悠闲地品着一壶茶。“大哥,这粮里的东西,你得给个说法。”汤德远的声音压抑着颤抖。肖铁林抬眼,似笑非笑:“德远,这世道,兄弟们总得有条活路。这点小买卖,不过是给大家谋点福利。”他的话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汤德远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伤天害理的事,我不能眼看着不管。”
肖铁林的笑意渐冷。他站起身,踱步至窗前,背影显得阴沉:“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在这牡丹江,我说了算。你若不肯配合,大牢里多的是空位。”威胁如刀,悬在汤德远的头顶。但他仍不退缩,声音虽低却坚定:“我发过誓,这辈子绝不碰烟土。你若执意如此,我便将这些害人的东西全数销毁。”
那晚,汤德远回到家中,桌上摆着一碟猪头肉,一壶烧酒。妻子默默为他斟酒,眼神里藏着担忧。他咀嚼着肉块,味同嚼蜡,忽然想起李二毛——那个曾与他并肩的兄弟,最爱吃老家的猪头肉,却最终惨死在乱枪之下。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苦涩与愧疚交织。妻子轻声道:“又和肖大哥争执了?”他点头,不语。儿子的哭声从里屋传来,妻子匆匆离去。汤德远望着她的背影,又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的坚持渐渐崩塌。生存与理想,他必须做出选择。
烟土在当时的东北并非罕见之物。日本占领期间,鸦片贸易被用作控制民众的手段,许多人被迫沉溺其中,家庭破碎,社会秩序荡然无存。抗联战士往往视其为毒瘤,誓要铲除,但现实的压力常让人不得不妥协。汤德远的挣扎,是那个时代无数小人物的缩影——在道德与生存之间摇摆,最终往往被现实的重压摧折。
肖铁林的人物原型,在历史中不乏其例。这类地方势力头目,往往依附于更强权的势力,通过灰色交易巩固自己的地位。他们并非全然邪恶,有时亦讲兄弟义气,但在利益面前,道德常被抛诸脑后。汤德远的理想主义,在这种环境中显得尤为脆弱,却也闪耀着微弱的人性光辉。
日子一天天过去,汤德远渐渐学会了沉默。他不再质问肖铁林,而是默默处理粮仓事务,刻意避开那些隐藏的麻袋。但内心的冲突从未平息。每当夜深人静,他常独自饮酒,回忆过往的热血岁月。那些与抗联兄弟并肩作战的日子,虽艰苦却纯粹,如今却似一场遥远的梦。
妻子察觉他的苦闷,时常以温柔化解他的郁结。她不懂什么家国大义,只希望丈夫平安,孩子健康成长。她的存在,是汤德远放弃理想的重要砝码——乱世之中,守护一个小家的温暖,或许也是一种坚守。
牡丹江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寒风卷着雪花,敲打着窗棂。汤德远站在粮仓门口,望着运粮的车队远去,心中一片寂寥。他知道,自己已踏上一条不归路,但为了身后那个小小的家,他别无选择。理想或许会暂时蒙尘,但人性中的善与光,终会在暗夜中寻得一丝缝隙,顽强生长。
历史的洪流中,个人选择往往被时代裹挟。汤德远的故事,不仅是一个人的挣扎,更是一个时代的注脚。它让我们看到,在极端环境下,人性的复杂与坚韧——即便是在最黑暗的时刻,对光明的向往也从未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