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般浸染天际,长安城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梅家茶肆深处透出一缕微弱光芒。梅逐雨立于法器中央,周身被淡金色光华笼罩,刹那间天地旋转,时光倒流——他仿佛一脚踏碎了现实与过去的界限,回到了那个改变一切的雨夜。
茶肆的门扉在风中吱呀作响,梅逐雨推门而入时,鼻腔瞬间被熟悉的陈皮香气填满。角落里那只青瓷花瓶仍插着半枯的梅枝,母亲最爱的湘竹帘子静静垂在窗边。可当他目光转向堂屋时,呼吸骤然停滞——母亲倒在地上,苍白的指尖还勾着半截绣线。他跪地搀扶时触到她冰凉的手腕,窗外惊雷炸响,电光将孩童时期自己的身影投射在门框上。那个年幼的梅逐雨睁着懵懂的双眼,看着母亲逐渐消散的体温,看着未来时空的自己将颤抖的手覆上孩童的眼帘。
记忆的漩涡并未停止流转。当梅逐雨还沉浸在丧母之痛中时,景象骤然切换至烈焰滔天的京城西市。灼热气流扭曲了夜空,九岁的小武祯正蜷缩在酒肆旗杆下,绯色裙裾被火星烫出焦痕。忽有玄黑煞气如毒蛇般自屋顶窜下,精准贯穿女孩心口。梅逐雨狂奔而至时,只见那只通体乌黑的猫儿正用鼻尖轻触武祯逐渐冰冷的脸颊。他正欲驱赶这不明生物,却听见幼年的自己带着哭腔惊呼:“爹爹!”——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呼唤,终于揭开埋藏十八年的真相:前任猫公竟以如此形态守护着命定的继承人。
时空裂隙的另一端,常曦宫内的武祯正在锦褥间辗转。额间妖疮灼烧般的剧痛突然消退,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她看见梅逐雨跪在法器阵眼中以血为引,看见他撕下衣襟为她包扎伤口,最后那个转身离去的背影竟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三日昏睡仿佛历经轮回,当她猛然坐起时,指尖触及的再不是溃烂的皮肤,而是新生的肌理。
斛珠捧着药盏进来时险些打翻玉碗,只见武祯独立窗前,墨发如瀑披散肩头,眼中流转着久违的锋芒。五师兄以银针探其脉息后连连称奇,原本侵蚀心脉的妖毒竟消散得无影无踪。当听闻梅逐雨之名时,武祯指节微微收紧——她想起多年前那个总在巷口“偶遇”她的少年郎,想起他总借口切磋术法却偷偷红透的耳尖。如今他宁可耗尽修为救她性命,也不愿等她醒来相见,这般矛盾行径令她心口泛起细密的涩意。
二师兄送来常曦宫秘术时,特意展开那卷鎏金帛书指点:“此术需引月华淬炼神魂,恰与猫公体质相合。”武祯凝视着帛书上蜿蜒的符文,忽然记起某个月夜曾见梅逐雨在屋顶修炼,霜白月光落在他肩头宛若披着银河。原来早在那时,他就在为她筹备这条疗愈之路。
长安的晨雾渐渐散去,梅逐雨站在茶肆院中仰望着常曦宫的方向。掌心里还残留着施展禁术时反噬的灼伤,他却望着天际露出一丝笑意。或许武祯永远不知道,那场法器中的时空穿梭需要付出多大代价——每改变一分过去,现世的施术者便会承受十倍痛楚。但当记忆里那个小姑娘重新睁开灵动的双眼,他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武祯修习新术法的第七日,终于在观星台截住了正要离去的梅逐雨。她什么也没问,只将掌心贴在他心口,感受到紊乱的内息后瞳孔骤然收缩:“以魂换命,这就是你找的解法?”梅逐雨垂眸不语,任她拽住自己染血的衣袖。夜风卷起两人交缠的发丝,武忽然轻笑出声:“你总说讨厌我骄纵任性,可现在连命都肯给我,梅逐雨,你究竟还有多少口是心非?”
星河在他们头顶无声流转,常曦宫的百年古梅忽然绽开满树繁花。梅逐雨终于抬起手,将一朵落在她发间的梅花轻轻拂去。这个动作跨越了十八年光阴——从当年躲在树后偷看练剑的小姑娘,到如今能与他比肩而立的猫公继承人,原来命运早已用最隐晦的笔法写就所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