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霓虹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晕染开一片迷离的光晕。叶濛踩着高跟鞋走过这条承载着太多记忆的街道,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时光的碎片上。拐角处那家早已关张的音像店,曾经是他们逃课时的秘密据点;斑驳的墙面上还残留着少年人用石子刻下的涂鸦,如今看来竟像某种命运的谶语。
十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傍晚突然浮现在眼前。十七岁的程开然被三个社会青年拖进巷子时,白衬衫上溅满泥水,镜片后的眼神像被困的幼兽。躲在报亭后的叶濛攥紧了书包带,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警笛声确实在二十分钟后响起,但那时程开然已经躺在血泊里,左颊那道狰狞的伤口正汩汩往外渗血——后来才知道,施暴者用了嵌着玻璃碎片的指虎。
酒吧招牌的彩光将叶濛拉回现实,"旧时光"三个字在雨幕中微微颤动。推门瞬间,威士忌与柠檬香氛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一眼就认出了坐在角落卡座的男人。程开然把玩着打火机,金属开合声在爵士乐间隙格外清晰,那道从颧骨延伸到下颌的疤痕在幽蓝射灯下泛着冷光。
"当年监控录像带我还留着。"叶濛将手机推到桌前,屏幕上是泛黄的新闻截图,《热心市民报警解救被围殴学生》的标题下方,马赛克都遮不住程开然校服的独特徽章。程开然突然轻笑出声,指节敲了敲自己太阳穴:"知道我这里永远记得什么?你躲在报亭后面发抖的样子。"
水晶杯突然被扫落在地,程开然袖中滑出蝴蝶刀的瞬间,叶濛注意到他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着——这是当年那场殴打留下的另一处印记。刀刃即将触及她颈动脉时,一道黑影从侧方切入,李靳屿左手格挡的姿势像极了咏春拳里的标指,右手却使了个巧劲将刀刃反扣进自己掌心。血珠顺着银亮刀锋滴在威士忌里,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门帘突然被掀起,扎着马尾辫的少女愣在当场。程开然表情瞬间凝固,收刀的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哥,药买回来了..."女孩怯生生举起塑料袋,叶濛这才注意到她右眼戴着白色眼罩——原来当年程开然拼命保护的妹妹,终究还是留下了永久损伤。
李靳屿甩了甩手上的血渍,从吧台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这个总在关键时刻出现的男人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衬得那道从眉骨延伸到鬓角的旧伤越发醒目。叶濛突然意识到,在这座城市阴暗的褶皱里,每个人都带着无法愈合的伤口行走。
雨势渐猛,程开然兄妹的身影在街角消失得毫无征兆。叶濛望着橱窗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想起心理学课本上的话:创伤记忆就像打碎的镜子,每个碎片都折射出不同的真相。身后传来打火机擦燃的声响,李靳屿点燃的香烟在雨中明明灭灭,烟圈消散的轨迹与十年前警车扬起的尘埃奇妙地重合。
城市另一端的公寓里,程开然正对着满墙照片出神。泛黄的老照片里,三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在操场勾肩搭背,叶濛马尾辫上的蓝色丝带被风吹成一道模糊的弧线。妹妹轻轻放下热牛奶,他条件反射般遮住左脸——这个习惯性动作暴露了比疤痕更深的创口。窗外闪电划过,照亮书桌上摊开的病历本:"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诊断日期,正是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年。
而在叶濛不知道的平行时空里,十七岁的程开然在被推进救护车前,其实看见了她颤抖着按手机的背影。这个被记忆美化的画面支撑他熬过三次清创手术,直到在复健中心看见本地报纸的社会版——那篇称赞"匿名报警者见义勇为"的报道旁边,印着叶濛获得保送资格的喜讯。
雨夜中的城市像座巨大的记忆迷宫,每个转角都可能撞见过去的幽灵。便利店檐下,李靳屿望着叶濛远去的背影,从口袋里摸出枚变形的黄铜弹壳——这东西在他中东当雇佣兵时,曾嵌在离心脏三厘米的位置。此刻他忽然理解了程开然的愤怒:有些救赎来得太迟,就变成了另一种伤害。